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浮光澡堂(5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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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要:那洋人在池子里泡着,也似一尊西洋佛像;西洋不能是佛像,是耶稣大爷和他门徒的样子。我问他是哪国人?他让我猜。美国?不是,美国算个国家吗?英
那洋人在池子里泡着,也似一尊西洋佛像;西洋不能是佛像,是耶稣大爷和他门徒的样子。我问他是哪国人?他让我猜。美国?不是,美国算个国家吗?英国?对了!你真聪明,第二次就猜对了。兴许是池子里就我岁数小,他郑重地表扬了我并开始与我聊天。他说他是个翻译,最近在翻译一本佛教的书,觉得十分好玩。我们聊了一些有关佛祖的陈芝麻烂谷子,也有泡澡的人来搭茬儿。一个小伙子说:“您说,就这英国话里,它也有骂人的话吧?就跟他妈的似的。”“有的,有的。”他一本正经地说,佛祖的掌故中断了,他开始教那小伙子用八国联军的话骂人。
仿佛每次泡澡都能遇见他,可我从来没问过他叫什么,也没留过电话。若是现在,早扫码加微信了。
另有一次,是和一个油腻的中年变态大叔无意间聊开了。我说我喜欢集邮。他说,他没结婚,所以去了欧洲,在国外见到一家旧货店,卖一批少见的中国解放区邮票,价格就相当于几毛钱。他让卖家把所有的邮票都给他。他说能送给我一些复品,而且他家也能洗澡。这是什么逻辑!这人有点不正常。果然,他摸我。我气坏了,又好气又好笑。好笑的是,前两天刚听说有男的喜欢男的,这么快就遇到了。气的是,油腻大叔这么没眼光,连我都看得上。
在池子里,我使出踢足球大脚闷的劲儿,狠狠给了他一丫子,转身就颠儿跑了。
澡堂子里的工作人员是一身白衣,有的戴着蓝布套袖,像食堂里的大师傅。每个人都是四季常青没有春夏的表情,估计是水泡的。他们虽能免费洗澡,但每天都浸泡在容易得类风湿关节炎的湿气里,想必也不够开心。他们会利索地换床单枕巾,用一根长棍铁钩子不弯腰地整理拖鞋,更会在干活中顺便聊天,如吃饭劝菜般自然:“刚才女部那边,俩女的打起来了。一个说要冲冲,另一个就骂她。”他顿了一下,把浴巾叠起来摞好,又勾起双拖鞋,“俩人光着屁股揪住了死打,啪地都摔躺下,爬起来,还光着屁股打。”
又有某天,在池子里多玩了会儿水,有个老头儿就过来说:“年轻人不能多泡池子,会影响你以后幸福的。懂吗?”我不懂,也没法问。他接着絮叨:“这池子,女人不能泡,小孩不能泡。”我想起女人真苦,既不能对着茶壶嘴喝茶(北京旧俗,男人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小茶壶对嘴儿喝),也不能泡澡堂子。我又想起小时候被母亲带着去女澡堂子的事来。
长大后得知,泡澡堂子影响男人生育,有无道理,不知。至于澡堂子有没有啤酒烤串,拱猪升级敲三家儿,外加下象棋的,印象不深了。
北新桥澡堂子关张后,离家近的就剩下东四六条澡堂子了。那澡堂子还挺了几年。听吾师张卫东先生说,怹小时候,由楚辞专家王泗原先生,带着上东四八条叶圣陶先生家。叶先生刚八十出头,身子骨硬朗,连拐棍都不用拄。聊完天一起上六条的澡堂子。澡堂子里柜子满了,是一个个竹筐,脱了衣服放筐里,上面盖上层毛巾,竹筐还摞起来放着。谓之曰:“脱筐。”那么伟大的叶圣陶,到了也是“脱筐”。池子里,身边没人知道他是叶圣陶,我们爷爷辈儿的语文课本都是他编的;更没人知道,老爷子宣扬了一辈子白话文,自己却是作诗词、好昆曲、嗜文言、修书法。
大街上的澡堂子如此,而工厂的澡堂子相对彪悍。我曾去一家工厂洗澡,那澡堂子上写着:池塘。以前澡堂子对联叫:金鸡未叫汤先热,红日初升客满堂。这池塘,想拿古诗给它凑个对联:林莺啼到无声处,青草池塘独听蛙。横批:先交澡票。不够工整,凑合了。后来才知道,澡堂子有“池塘”这一说法,还有高等的叫官堂、盆堂等。而工厂内的澡堂子,连散座都算不上了。有的工厂男女平等,男澡堂子里也没池浴,水里充满了硫黄味儿。喷头十分简单,不是拧开关,是脚下要老得踩着一圆铁片一样的机关才能放水。那机关的原理简单,但洗澡总钉死一只脚,成了十字架上的半扇耶稣。有人忍不住了,干脆拿半块砖头来压着,弄得澡堂子里处处砖头,踩着走能不湿脚了。
北京的澡堂子,真仿佛过了一个夏天,入冬要泡澡时才发现都没了。只在城南的胡同里,还有一座过街的拱门,从右往左写着“一品香澡堂”,是汉隶的字体,书法家陈敷民题写,算是留了个字号。
从那时起,我和故宫的青年学者杨晓晨兄一起,到处找老澡堂的遗址看。听说在长辛店有一座铁路工人浴池,便急匆匆开车赶过去。一路上见北京的旧景时断时续,南城几乎拆光,长辛店也要动土。而当我们到了那老澡堂时,只剩下一点民国时的青砖。
文章来源:《太阳能学报》 网址: http://www.tynxbzz.cn/qikandaodu/2020/1118/507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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