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浮光澡堂(3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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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要:大街上的澡堂子如此,而工厂的澡堂子相对彪悍。我曾去一家工厂洗澡,那澡堂子上写着:池塘。以前澡堂子对联叫:金鸡未叫汤先热,红日初升客满堂。
大街上的澡堂子如此,而工厂的澡堂子相对彪悍。我曾去一家工厂洗澡,那澡堂子上写着:池塘。以前澡堂子对联叫:金鸡未叫汤先热,红日初升客满堂。这池塘,想拿古诗给它凑个对联:林莺啼到无声处,青草池塘独听蛙。横批:先交澡票。不够工整,凑合了。后来才知道,澡堂子有“池塘”这一说法,还有高等的叫官堂、盆堂等。而工厂内的澡堂子,连散座都算不上了。有的工厂男女平等,男澡堂子里也没池浴,水里充满了硫黄味儿。喷头十分简单,不是拧开关,是脚下要老得踩着一圆铁片一样的机关才能放水。那机关的原理简单,但洗澡总钉死一只脚,成了十字架上的半扇耶稣。有人忍不住了,干脆拿半块砖头来压着,弄得澡堂子里处处砖头,踩着走能不湿脚了。
北京的澡堂子,真仿佛过了一个夏天,入冬要泡澡时才发现都没了。只在城南的胡同里,还有一座过街的拱门,从右往左写着“一品香澡堂”,是汉隶的字体,书法家陈敷民题写,算是留了个字号。
从那时起,我和故宫的青年学者杨晓晨兄一起,到处找老澡堂的遗址看。听说在长辛店有一座铁路工人浴池,便急匆匆开车赶过去。一路上见北京的旧景时断时续,南城几乎拆光,长辛店也要动土。而当我们到了那老澡堂时,只剩下一点民国时的青砖。
澡堂子的门脸儿还在,门脸儿上还有女儿墙,对开着两扇雕花铸铁的大门。用现在话说叫铁艺,图案似一株株麦苗。门脸儿后还剩几堵拐弯儿的短墙,当作澡堂子的影壁,墙上还有个月亮门。其他的几乎是平地,再想泡澡无异于裸奔。我们有些怅然,仿佛北京人从来没有泡澡的习俗,那种泡澡的生活,从来就没有过。
在临走时,我们看到了残垣上的铭文,是座随墙碑,嵌在墙里还没被拆出来。上面写着:“长辛店平汉铁路员工浴池建筑纪略”。原来,这澡堂子由平汉铁路的员工工会筹办,有详细的钱数、房间明细,还有名言曰:“沐浴一项而言乃洁身所必要,亦卫生之初基本。”这地方存在八十多年了,也算是二七铁路工人大罢工遗址。我与杨晓晨兄相对蹙眉,革命文物都拆,要反革命了?回家后又看老照片,那女儿墙上曾经还有过三个西洋门楼,门柱上还有四个小狮子,精美如牌坊。
反正,这就是北京的澡堂子,不拘小节,粗放,无所谓。
北京城没澡堂子,都改洗浴中心了,侃大山的地方又少了。兴许这是社会进步呢,长此以往,北京城没侃爷了,都闷头挣钱去了。多少年后,我无意中翻起周作人先生翻译的《浮世澡堂》,才觉得日本的江户时期市井生活的可爱。为什么非得泡澡堂子?暖和,若在家洗个囫囵个儿的澡,开着电暖气还冷,忒不舒服。再者,澡堂子是市井中的一项,这项抹了,那项也消了,那日子就没得过了。
多少年后,我又想起自己最幼小时小猴儿一样被母亲带进女澡堂,而那时若有小女孩会怎么想?“呀!你怎么进来了?”她们会噘起小嘴,生气地跑开,会有双眼睛羞涩地闭上,有多少张美丽的脸扭过头去。她们会在心底升起怨恨,会质问为什么社会不文明风俗的羞辱会落在自己眼前。她们会在心里羞我,而我不知道。
我只能猜到一点儿,但她们不会说。
前些年有朋友来家串门,看我这破瓦寒窑般的胡同平房,虽知道我故土难离,还会劝我把平房卖了,搬到郊区住楼房。“要不然冬天怎么洗澡?”他们总会问。那时,我就会打开家里那间用过道改造升级成的水房,说:“夏天太阳能洗澡。冬天出去泡澡堂子。”聊天中,有位女博士问我:“现在还有大池子可以泡?”
我还得解释一番。我家住在北新桥附近,这里曾是龙虎之地,有王府宅门,也有下九流贫民窟。在北新桥十字路口往西路南,从前是一拉溜儿的大车店。有条明亮胡同,进去是一条弯道,侧面有几个门,过去是几家挨着的澡堂子。那澡堂子里能抽大烟。我有位姑父,从小就跟着他父亲去那里泡澡。泡完澡,他父亲就躺那里抽大烟。后来,他父亲犯烟瘾死在后门桥上了。那才是老北京的澡堂子,洗了睡,睡了洗,或说吃了睡,醒了洗,不泡够半天算不及格。那时的澡堂子能保媒拉纤,叫饭叫菜,唱戏躲债,就差叫条子了。临了伙计用带定兴口音的北京话高喊:“静堂啦,您明儿再来。”澡客们在池子里还“劝千岁”呢。民国时还有新闻称,有姑奶奶女扮男装非要来澡堂子里瞧新鲜的。前阵子好像有一电视剧就这么拍的:一“女侠”裹着毛巾露着肩膀,跟澡堂子里的爷们动手过招。——这些我是赶不上了。
文章来源:《太阳能学报》 网址: http://www.tynxbzz.cn/qikandaodu/2020/1118/507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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